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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卿 央视《见证·影像志》制片人
朱弘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不久就去了日本,一直在那里居住生活。十年前,朱弘开始计划拍摄关于日军慰安妇的纪录片,为此,他在日本采访了许多日本老兵,跑遍了中国很多曾经被日军占领的城市寻找慰安所旧址和幸存的慰安妇,此外,他还去了朝鲜、韩国和缅甸……这一切,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钱。
朝鲜老人朴永心
和其他的同学不一样,朱弘和我们的联系更多的是在网上,我经常收到他的e-mail,内容没有其他的,都与慰安妇相关。为此,他很有成就感,经常把日本媒体关于他的纪录片的报道扫描下来传给我们,并配上细致的翻译。前几年,国内媒体也开始报道朱弘,原因是他陪着一位幸存的慰安妇--朝鲜人朴永心来到中国,从华北、华东、华南一直到云南边境,逐个指证当年日军慰安所的位置。一路上,朱弘对老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老人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去年朴永心逝世时,在日本的朱弘痛哭流涕,含泪写了一篇祭奠的长文发给我们,丧亲之痛溢于言表。>>>关于慰安妇的通信
昨天,又收到朱弘的邮件,他一如以前一样兴奋,声称找到了七十多年前的一件珍贵文物--当年日军在慰安所使用的避孕套“突击一番”和配合使用的外用药膏“星秘膏”,当然,这些都是没有使用过的。朱弘在信中非常冲动地告诉我,他用了八年时间才找到了传说中的“突击一号”的实物。一九九八年,在采访当年的侵华士兵时,几个老兵都谈到了这种安全套和外用药膏,之后,朱弘满世界寻找,踏破铁鞋无觅处,此物居然被他找到,并花高价买下了。朱弘首先送给南京的一位收藏家一套,然后又把另一套送给了一位研究慰安妇问题的日本女学者。>>>日军慰安妇制度又添新物证 安全套罪证现南京(图)
作为拍纪录片的同行,我很清楚,朱弘找到的这件东西,除了送人,在他的纪录片里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数秒种的镜头,而且更可能是为了配合那些老兵和慰安妇口述而出现的。纪录片就是这样,它永远注重局部的、细节的真实,为此,拍片的人经常会殚精竭虑,不惜代价。但就是这个简单的画面,往往会使片子更具有真实性和说服力。
这次我们同学二十年聚会,考虑到差旅不菲,朱弘曾考虑放弃和同学见面的机会,直到我们开始联欢的第二天,他才临时决定回国与我们团聚。见面时,朱弘的话题仍然离不开当年的那场战争,离不开他的慰安妇主题,这让我们觉得他的确是一个生活在历史中出不来的人。见到他,一个个脑满肠肥的我们都有些自惭形秽。
为了拍摄慰安妇纪录片,朱弘辞去了原来收入很好的工作,在日本像苦行僧一般地生活,他没有谁的灵魂附体,他只是一个人。值得庆幸的是,日本纪录片创作的环境和空间都比国内好得多,靠拍这片子,朱弘也可以勉以为生。日本的几家电视台也都播出了他制作的关于慰安妇的节目,应该说,在那个异国他乡,他发出了自己了声音,微弱而坚定。
在前面说到的那封邮件的结尾,朱弘附上了另外一张图片,他在仔细分析之后,发现当年生产突击一号的日本厂商今天还在做着安全套的生意,而且仍在向中国出口。在上海著名的“好德”超市24小时连锁店卖安全套的货柜上,杜蕾斯的旁边,赫然摆放着“日本NO.1”冈本橡胶避孕套。朱弘在信中很激动,“这个冈本橡胶恰恰就是当年“突击一番”的生产厂家,而且是独家生产!当年它就是NO.1,现在它还是NO.1……”
其实,不就是个避孕套嘛,有必要这么较真儿?但在朱弘的心里,这,就是个事儿。
关于避孕套的补白
昨晚的博客朱弘看了,回了信,做了一些补充和更正。
首先是更正,朱弘说:我具体接触慰安妇问题的时间,严格上说来确实应该是2000年。当然,1997年开始研究松山大战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张著名的怀孕慰安妇照片以及松山慰安所的存在了,但那个时候我真得不很感兴趣,因为在当时,照片和朴老人还没有联系起来,我也始终觉得那应该是女性们的课题,而不是我们这些男人的。所以说,我以前说自己“97年开始研究慰安妇问题”,那是夸张了。看来,我在新闻机构干的时间太长,说话水分很大。
其次是关于他自己的生活状况,和“勉以为生”不同的是,他目前仍身背债务。我敢牛叉的就是两个:第一,日本人居然说我比他们还认真。第二,我每次播出的片子都是该时段的最高收视率。如果还有一个,那就是:日本最著名的新闻栏目在改版第一天,使用的新闻特集是我的!我的知名度可能不如个别的在日中国电视人,但我的“真实性知名度”肯定是最高的。日本记者确实很尊敬我,但现在的他们不敢买我的片子了!所以我正背负着债务呢。所以他更正说,那套“工具”是原价转让的。不过,他们都是有钱人,我连一分钱辛苦费都没要,和赠送的意义有点近似吧。如果有钱,我肯定会免费赠送他们。或许,我应该给朱弘捐些棉衣被?
关于朴永心,我未及细谈,朱弘在信中说,朴让他伤心的原因是:我找到了她、拍摄了她、连累她恸哭了无数次,但最终并没有使她得到应有的谢罪和赔偿。内心中,我自己成了罪人。日本的那个女士/西野瑠美子最先就“警告”过我:参与这种事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要做好准备!现在,我也会同样“警告”别人。我之所以要拍摄朴老人,除了松山战役的必然性之外,还在于——她是日本哪怕最顽固的右翼学者——唯一不敢否认的真正的慰安妇。因为我、我们找到了中国的、美国的、日本的证人和证据!也在于:老人的悲惨经历正好体现了慰安妇制度的起点和终点。当日军需要性道具的时候,老人被害了。当日军在肉体上被消灭的时候,老人自然被解放了——居然是怀孕的状态,居然被美军的报道班拍摄下来了。关于朴老人的慰安妇经历,现在还剩下三个疑点,后两个是我可以解决但目前不急于公布的,但第一个是无法解决的:①她究竟是被日军“直接诱骗”的还是被自己家人“贱卖”的?②她在慰安所究竟有没有收入?③那张著名的裸体照片究竟是不是她本人?)相关报道亦可在网上搜索一下。
对慰安妇问题的追踪,朱弘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一来关于慰安妇问题的研究,中国是极其落后的国家,最核心的表现就是——研究者和参与者主要都是男人!它本来是需要由女性主导的!中国的女性们都溜哪儿去了?再者,在国内一些幸存的慰安妇不愿站出来指认,比如金坛有起码三个原慰安妇,但她们不肯站出来,我毫无办法!同时朱弘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南京的最新公布自己的雷桂英老人真的很重要,我建议你们去拍摄!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因为南京是慰安妇制度的真正起点,而雷老人当年所在慰安所老板的儿子很可能健在,我们可以去寻找他——才70来岁!最终,雷老人有可能成为唯一靠中国人捐款打官司的中国被害者!我正在努力。从文中你不难看出朱弘的激动。不过要我说,拍纪录片,无论什么题材,都很辛苦,都很难。
关于冈本橡胶,朱弘的态度依旧鲜明,在他那里,这就是个事儿。是的,我希望把它赶出中国。我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但我必须站在那些慰安妇被害者的立场!这个日货,我会抵制到底。不过,关于这个避孕套,朱弘补充了一个让人喷饭的细节。顺便告诉你,你可能忍俊不禁——它的直径只有现在国内销售的小号避孕套的4/5左右。南京那位收藏家——吴文斌先生看到之后都差点笑背过去了!。
看来,我们的邻邦朋友,不单单是个头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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