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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
吴宇问:“刘月,你家是哪里的?”
刘月说:“深圳的,你呢?”
吴宇说:“贵州的。”
刘月说:“我去漓江玩的时候路过贵州。”
吴宇问:“感觉如何?”
刘月说:“很落后,沿途看到的公路几乎都是单行道。高山林立,很多农民都在山上的石缝
里种粮食,真是靠天吃饭啊,没去过的人简直无法想象还有那么落后的地方。”
吴宇不说话了。
我忙说:“深圳是特区,有几个地方能和深圳比呢?”
吴宇突然出声道:“其实,我家就在山上住。我的父母就是靠天吃饭啊!”
我说:“我也是,我家的那个小村子也是四面环山……”
刘月说:“好啊,那有时间去你们那里玩。”
我说:“玩是个好地方,对你们来说肯定会有许多新意,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确实很清苦。
”
刘月说:“在深圳呆久了,到哪里都觉得有点落后。”似乎是在安慰我们,语气里带着掩饰
不住的优越感。
我说:“长春还不错,在来学校的路上看到那么多高楼大厦。”
刘月不以为然地说:“哪有啊,稀稀疏疏的那么几栋,而且设计上毫无新意。”
我也有点失落了,在我眼中现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长春在刘月眼里和城市的郊区地位差不多
。
我问孙文静道:“你是哪里的呢?”
孙文静道:“我是云南的。”
我又问道:“你觉得长春好吗?”
孙文静想了想,说:“昆明是真正的春城,长春号称北方的春城,你说哪个好呢?”
我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但又不甘心,固执地追问道:“我没去过昆明,你说呢?”
孙文静微微一笑,说:“长春的高楼大厦和昆明也没办法比,毕竟世博会给昆明创造了一个
跨越式发展的机会。”
我就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椅子上,这种落差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心灵。在我的眼
里,长春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代名词,然而在她们眼里,长春只是一个被时代潮流越落越远的老
城。
后来,我们各自回寝。走到楼下,我对刘月说:“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刘月咯咯地笑道:“这样说的话,我也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我们都笑了。
刘月突然又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们也是律师学院的哦,而且,我们都是2班的。”
吴宇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孙文静也在旁边笑个不停。
吴宇又说:“你们今天没吃饱吧,都没吃几根菜,太淑女啦。”
刘月听了,愤愤地说:“还说呢,我现在正减肥,你看你点的菜,都是肉,连个菜叶子都找
不到,叫我怎么吃啊?”
吴宇舔舔嘴唇,说:“减肥干什么啊,再说,菜叶子有什么味道?还是吃肉,其乐无穷啊。
”
刘月说:“算你狠,我算认识你了,一个大饭桶!”
吴宇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嘿嘿傻笑。
她们住文苑七舍,我们在食堂门口分开了。
我和吴宇在路过日晷广场的时候,突然发现树阴下多了一个卖衣服的小摊。
几个瘦高个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叫卖。在临时搭起的衣服架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体恤。吴宇
很好奇,拉着我走了过去。我们翻翻看看,原来就是普通的白色体恤上染了几个字,都是学院名
。有“文学院、外语学院、经管学院、法学院”。吴宇不厌其烦地找着,最后还真找出来几件印
有“德恒律师学院”的衣服。
旁边一个戴墨镜的小青年凑上来,问道:“哥们,是律师学院的?”
吴宇点点头。
小青年把大拇指一翘,赞叹道:“了不得啊,德恒律师学院,全国第一所律师学院,牛!”
吴宇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豪和向往,很受用地跟着点点头。
小青年继续道:“买件衣服吧,穿在身上,走在校园里多荣耀啊,律师学院一年才招几十人
啊。”
吴宇问道:“看样子你很了解律师学院啊,你也是律师学院的吗?”
小青年摇摇头说:“我啊,嗨,你看我像律师学院的吗?如果我是,我整天穿着这衣服在学
校溜达。”
吴宇显然被说动了心,问道:“衣服多少钱一件?”
小青年说:“十五块钱,看在你是律师学院的面子上,十块钱拿走。”
吴宇瞥瞥嘴说:“这么简单的衣服你也卖十块,太黑了吧,五块钱我要了。”
小青年干脆地说:“算你识货,没有字五块钱,你看我辛辛苦苦把这字印上的劳动量上,八
块拿走,不讲价。”
吴宇看看我,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吴宇掏出钱包,买了一件。
回到楼里,我打开寝室,那同学正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爬到上铺,刚要躺
一会儿,就听见“啪啪”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吴宇的大嗓门。我赶紧跳下床,把门
打开。吴宇摇晃着就走了进来,炫耀地对我说:“怎么样,好看吗?”
我一看,他已经把新买的衣服套在了身上,还真不错,蛮得体。于是对着他点点头。吴宇得
意地笑了起来。他没个老实气,在屋子里乱转,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剔须刀,伸手拿过来,放
到自己嘴巴上,“嗡嗡”地刮起胡子。躺着的同学早被吵醒了,把头转过来,看到吴宇正在用他
的剔须刀,顿时满脸怒气,但终归没有吱声,重又把头转过去,做熟睡状。
吴宇折腾够了,似乎也困了,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说:“我去睡觉了。”转身离开。
我关上门,再次爬到床上。
下铺的哥们突然说话了。他问我道:“林海,刚才那个同学和你很熟吗?”
我坐起来,回答道:“还成,我们在来学校后认识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
他也坐起身,说:“他那个大嗓门,不停地提你的名字,我还能不知道?”
我说:“哦,这样啊,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柴一帆,苏州的,你是哪儿的?”
我说:“我是河北的。”
他又问:“大嗓门是哪儿的?”
我说:“贵州的。”
他摇了摇头,说:“蛮夷之地,尚未开化,难怪,难怪!”
我没有吱声。
他又说:“那个人太没礼貌,老是乱动别人东西。你们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把
我新打的饮料喝了。你说你喝就喝吧,还美其名曰给我留点底儿,我可没有和别人共用一个
杯子的习惯。最可气的是,剔须刀哪有用别人的啊。”他说着说着,自己生气了。站起身,从桌
子上拿起剔须刀,打开窗户,用力甩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落在了草坪里。
他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也许是我困了,也许是感觉和他脾气并不是很投机,我也
没说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好像再次回到了唐山,回到了迁安,回到了我生活和成长的那个小乡村。见到
了妈妈,见到了弟弟,见到了我所有的亲人和邻居。我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我把嘴巴张的大
大的,但还是不能把我的思念表达出万分之一。
突然,我听到“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的脑神经猛地绷紧了,柴一帆跳起来,将门打
开。就见吴宇怒吼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柴一帆撞了个趔趄。
我忙问:“怎么了?”
吴宇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扭动着身子,他将后背转了过来。这时我才发现他没穿上衣,健
壮的后背显露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他的后背上模模糊糊有几个字,仔细辨认一番,原来是“
德恒律师学院”。我不解地问:“你怎么想到纹身了?”吴宇龇牙咧嘴地说:“你不要拿我开涮
了。我这里哪是纹身,都是买的衣服惹的祸,它褪色。最绝的是,衣服上的颜色容易掉,但粘到
我身上后就再也掉不下来了。我已经连着洗了几个凉水澡了,还是没洗干净。”说着说着,他仰
起头,打了个喷嚏。
我真是哭笑不得,说:“谁让你贪小便宜,吃大亏了吧?”
吴宇恼怒地说:“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走,和我去找他们去。”说完,拉住我的胳膊就
往床下拽。我忙用另一只手拉住护栏,连声说:“不要拉,不要拉,我自己下。”
等我下了床,匆忙穿上鞋子,在他连推带搡下,走出宿舍,向日晷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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