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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孤儿寡母—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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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48:0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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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

吴宇问:“刘月,你家是哪里的?”

刘月说:“深圳的,你呢?”

吴宇说:“贵州的。”

刘月说:“我去漓江玩的时候路过贵州。”

吴宇问:“感觉如何?”

刘月说:“很落后,沿途看到的公路几乎都是单行道。高山林立,很多农民都在山上的石缝
里种粮食,真是靠天吃饭啊,没去过的人简直无法想象还有那么落后的地方。”

吴宇不说话了。

我忙说:“深圳是特区,有几个地方能和深圳比呢?”

吴宇突然出声道:“其实,我家就在山上住。我的父母就是靠天吃饭啊!”

我说:“我也是,我家的那个小村子也是四面环山……”

刘月说:“好啊,那有时间去你们那里玩。”

我说:“玩是个好地方,对你们来说肯定会有许多新意,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确实很清苦。


刘月说:“在深圳呆久了,到哪里都觉得有点落后。”似乎是在安慰我们,语气里带着掩饰
不住的优越感。

我说:“长春还不错,在来学校的路上看到那么多高楼大厦。”

刘月不以为然地说:“哪有啊,稀稀疏疏的那么几栋,而且设计上毫无新意。”

我也有点失落了,在我眼中现代化程度如此之高的长春在刘月眼里和城市的郊区地位差不多


我问孙文静道:“你是哪里的呢?”

孙文静道:“我是云南的。”

我又问道:“你觉得长春好吗?”

孙文静想了想,说:“昆明是真正的春城,长春号称北方的春城,你说哪个好呢?”

我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但又不甘心,固执地追问道:“我没去过昆明,你说呢?”

孙文静微微一笑,说:“长春的高楼大厦和昆明也没办法比,毕竟世博会给昆明创造了一个
跨越式发展的机会。”

我就像泻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在椅子上,这种落差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心灵。在我的眼
里,长春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代名词,然而在她们眼里,长春只是一个被时代潮流越落越远的老
城。

后来,我们各自回寝。走到楼下,我对刘月说:“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刘月咯咯地笑道:“这样说的话,我也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我们都笑了。

刘月突然又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们也是律师学院的哦,而且,我们都是2班的。”

吴宇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孙文静也在旁边笑个不停。

吴宇又说:“你们今天没吃饱吧,都没吃几根菜,太淑女啦。”

刘月听了,愤愤地说:“还说呢,我现在正减肥,你看你点的菜,都是肉,连个菜叶子都找
不到,叫我怎么吃啊?”

吴宇舔舔嘴唇,说:“减肥干什么啊,再说,菜叶子有什么味道?还是吃肉,其乐无穷啊。


刘月说:“算你狠,我算认识你了,一个大饭桶!”

吴宇也不说话,站在一边嘿嘿傻笑。

她们住文苑七舍,我们在食堂门口分开了。

我和吴宇在路过日晷广场的时候,突然发现树阴下多了一个卖衣服的小摊。

几个瘦高个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叫卖。在临时搭起的衣服架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体恤。吴宇
很好奇,拉着我走了过去。我们翻翻看看,原来就是普通的白色体恤上染了几个字,都是学院名
。有“文学院、外语学院、经管学院、法学院”。吴宇不厌其烦地找着,最后还真找出来几件印
有“德恒律师学院”的衣服。

旁边一个戴墨镜的小青年凑上来,问道:“哥们,是律师学院的?”

吴宇点点头。

小青年把大拇指一翘,赞叹道:“了不得啊,德恒律师学院,全国第一所律师学院,牛!”

吴宇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豪和向往,很受用地跟着点点头。

小青年继续道:“买件衣服吧,穿在身上,走在校园里多荣耀啊,律师学院一年才招几十人
啊。”

吴宇问道:“看样子你很了解律师学院啊,你也是律师学院的吗?”

小青年摇摇头说:“我啊,嗨,你看我像律师学院的吗?如果我是,我整天穿着这衣服在学
校溜达。”

吴宇显然被说动了心,问道:“衣服多少钱一件?”

小青年说:“十五块钱,看在你是律师学院的面子上,十块钱拿走。”

吴宇瞥瞥嘴说:“这么简单的衣服你也卖十块,太黑了吧,五块钱我要了。”

小青年干脆地说:“算你识货,没有字五块钱,你看我辛辛苦苦把这字印上的劳动量上,八
块拿走,不讲价。”

吴宇看看我,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吴宇掏出钱包,买了一件。

回到楼里,我打开寝室,那同学正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爬到上铺,刚要躺

一会儿,就听见“啪啪”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的是吴宇的大嗓门。我赶紧跳下床,把门
打开。吴宇摇晃着就走了进来,炫耀地对我说:“怎么样,好看吗?”

我一看,他已经把新买的衣服套在了身上,还真不错,蛮得体。于是对着他点点头。吴宇得
意地笑了起来。他没个老实气,在屋子里乱转,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剔须刀,伸手拿过来,放
到自己嘴巴上,“嗡嗡”地刮起胡子。躺着的同学早被吵醒了,把头转过来,看到吴宇正在用他
的剔须刀,顿时满脸怒气,但终归没有吱声,重又把头转过去,做熟睡状。

吴宇折腾够了,似乎也困了,伸了个懒腰,打个呵欠,说:“我去睡觉了。”转身离开。

我关上门,再次爬到床上。

下铺的哥们突然说话了。他问我道:“林海,刚才那个同学和你很熟吗?”

我坐起来,回答道:“还成,我们在来学校后认识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他也坐起身,说:“他那个大嗓门,不停地提你的名字,我还能不知道?”
我说:“哦,这样啊,你叫什么?”

他说:“我叫柴一帆,苏州的,你是哪儿的?”

我说:“我是河北的。”

他又问:“大嗓门是哪儿的?”

我说:“贵州的。”

他摇了摇头,说:“蛮夷之地,尚未开化,难怪,难怪!”

我没有吱声。

他又说:“那个人太没礼貌,老是乱动别人东西。你们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把

我新打的饮料喝了。你说你喝就喝吧,还美其名曰给我留点底儿,我可没有和别人共用一个
杯子的习惯。最可气的是,剔须刀哪有用别人的啊。”他说着说着,自己生气了。站起身,从桌
子上拿起剔须刀,打开窗户,用力甩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落在了草坪里。

他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也许是我困了,也许是感觉和他脾气并不是很投机,我也
没说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好像再次回到了唐山,回到了迁安,回到了我生活和成长的那个小乡村。见到
了妈妈,见到了弟弟,见到了我所有的亲人和邻居。我和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我把嘴巴张的大
大的,但还是不能把我的思念表达出万分之一。

突然,我听到“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的脑神经猛地绷紧了,柴一帆跳起来,将门打
开。就见吴宇怒吼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柴一帆撞了个趔趄。

我忙问:“怎么了?”

吴宇皱着眉头,瞪大眼睛,扭动着身子,他将后背转了过来。这时我才发现他没穿上衣,健
壮的后背显露在我面前。我仔细一看,他的后背上模模糊糊有几个字,仔细辨认一番,原来是“
德恒律师学院”。我不解地问:“你怎么想到纹身了?”吴宇龇牙咧嘴地说:“你不要拿我开涮
了。我这里哪是纹身,都是买的衣服惹的祸,它褪色。最绝的是,衣服上的颜色容易掉,但粘到
我身上后就再也掉不下来了。我已经连着洗了几个凉水澡了,还是没洗干净。”说着说着,他仰
起头,打了个喷嚏。

我真是哭笑不得,说:“谁让你贪小便宜,吃大亏了吧?”

吴宇恼怒地说:“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走,和我去找他们去。”说完,拉住我的胳膊就
往床下拽。我忙用另一只手拉住护栏,连声说:“不要拉,不要拉,我自己下。”

等我下了床,匆忙穿上鞋子,在他连推带搡下,走出宿舍,向日晷广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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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48:3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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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外面早就暗了下来。路灯亮了,行人不断,虽然是在学校里,给人的感觉却如同
走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我们来到日晷广场,当初卖衣服的人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夜凉如水
,紧紧偎依的情侣迈着轻快的脚步在我们身边闪过,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温馨而浪漫。路边的草坪
发出淡淡的芳香,三舍楼上不知哪个寝室在放着英文歌曲《回家》。

我对吴宇说:“明天再来找他们吧。”

吴宇无奈地说:“他们都戴着墨镜,即使他们现在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都认不出来。”说着
说着,他不自觉地扭动着肩膀,似乎背上的颜料已经渗入到他的肌肤中。“算了。”他顿了顿,
提议说:“既然出来了,咱们在学校里逛逛吧。”我爽快地答应道:“好”。毕竟上大学曾是我
们这些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吴宇一直侃侃而谈。他很真诚,也很简单,很容易就对我开
诚布公,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倒给我听。当说到家里情况时,他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缓缓
地说:“我们家一共有兄弟姐妹七个人。你别奇怪,因为我们是少数民族,我是老四。我们那有
句话:大的喜欢老的娇,生在当中不搭腰,搭腰就是受宠的意思。”

说到这,吴宇无奈地笑了几声。我惊诧于表面如此豪爽开朗的吴宇竟然能发出这么苦涩的笑
声。我看了他一眼,他眼神空洞,茫然地盯着夜空。就听他说:“大哥二哥都没上好学,早娶媳
妇了;三姐去年也嫁了人。我妈大我爸三岁。以前爸爸在家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整天游手好闲
不务正业,就靠妈妈一个人忙里忙外地操劳。更可气的是这些年他还沾染了赌博的恶习。他手气
臭,逢赌必输,回家就耍酒疯。到后来,不但把家败光了,脑子也因为喝酒而彻底喝坏了。”

我静静地听着。吴宇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体会过父亲的关爱,他只
会打妈妈,有时候也打我们,就连最小的弟弟妹妹都不放过。”他停下来,凄凉地问我道:“林
海,你爸爸也是这样吗?”

我的心一颤,随即回答道:“不,我爸爸从来没打过我。”

吴宇羡慕地盯着我,说:“你真幸福,有个好爸爸。”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我应该羡
慕你才是啊。虽然你爸爸脾气不好,可是你每天还能见到他。我呢,即使想被爸爸打一顿都不可
能了……”

吴宇困惑地看着我。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地,用平静的口气说:“我爸爸早就去世了
。”

吴宇盯着我的眼神一下充满了愧疚,一时之间我们都不再说话。突然,他指着前面叫道:“
林海,你看,卖电话卡的。”说完,拉着我飞快地跑过去。

我们各买了一张五十元的201电话卡。想到马上就可以给家里打电话,我们也没了四处逛逛的
心情,兴冲冲地回到寝室。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钟了。我拿过电话,按照卡上的提示输入帐号和密码,最后接通了
村委会的电话。当听筒里传来我熟悉的乡音时,我握着电话的手在不自觉地“突突”颤抖。我对
着话筒说道:“我是林海,帮我叫一下我妈妈和弟弟,我要和他们说话。”开始的时候,电话那
头儿的声音有些茫然,听了我的解释,一下热情起来。他亲近地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坐火车
顺利吗?在学校好不好?”我一一回答。最后,他告诉我马上就用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一下,让我
半个小时后再打过去。

挂了电话,我靠在椅子上,眼前一片茫然。我机械地看着手表,多么希望时间能快点流淌,
让我早一点听到妈妈的声音!秒针在有节奏地跳动,发出滴答的声响。在焦急地等待中,我似乎
又看到了妈妈那慈祥的面庞,好像她就坐在我面前,充满温情地注视着我。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
这样慢过,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过了二十分钟,我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很快电
话又通了,我的每根神经都紧张起来。让我欣喜无比的是传来的正是妈妈那沧桑而厚重的声音。
妈妈在电话那头“喂喂”地喊个不停。我紧紧地握着电话,喉结在猛烈地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妈妈说的每个字都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冲击着我的耳膜。过了一会儿,妈妈充满遗憾地说:“好
像是电话坏了吧,林海在那头没有说话。”旁边有个人提议道:“先把电话挂了,林海肯定会再
打过来。”直到这时,我才轻轻地叫了声:“妈妈。”话才出口,泪如泉涌。妈妈立刻停顿了,
几分钟后,再传来妈妈的话语已夹带着丝丝哭音。妈妈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回荡,可是我觉得她
离我是那样遥远,遥远得即使是疾驰的火车都要跑上整整一夜!在妈妈身边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
让她省过心,而如今,远隔千山万水,我要如何才能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关爱呢?

我和妈妈慢慢地说着话,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却无比清晰地浮现
出妈妈瘦小的身形。我想象妈妈正抚摸着我的头发,在耳边和我说着悄悄话。我仿佛又回到了几
年前妈妈送我上高中的那一天,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妈妈的依恋。只有离开妈妈的时
候我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妈妈对我有多么的重要。妈妈是具体的,每当我遇到摆不拖的困难时,
都是妈妈用她的心血和自尊去化解;妈妈是抽象的,即使我远在天涯海角,只要能听到妈妈的声
音,我都会变的信心百倍,充满豪情!在妈妈的庇护下,我们曾走过了最为艰苦的岁月;以后,
我们还将互相扶助着,走向辉煌的明天!我只是渴望妈妈能有个健康的身体,使我有足够的时间
去孝顺她老人家!妈妈在短暂的脆弱之后重又变得坚强起来。她一字一顿地叮嘱我道:“海海,
你不要老是想家。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念书,一定要学有所成。”我哽
咽着说:“妈妈,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妈妈很快接过我的话,语气坚
定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妈妈从来没有给我设置任何障碍,纵然在我们最为
清贫的时刻,妈妈也始终尊重我的选择,放心大胆地让我在外面的天空里展翅高飞。妈妈低微的
文化显然无法在学业上对我进一步指导,但她却懂得如何让自己的孩子学会生存,如何教会自己
的孩子在竞争日趋激烈的社会中站稳脚跟。

我听到电话那头有些躁动,话筒里响起一阵杂音,随后传来弟弟的声音:“大哥……”我把
话筒紧紧地贴在耳边,似乎又像以前那样将弟弟拉到了怀里。我呼唤着弟弟的名字“江江”。弟
弟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着,让我不得不把他当成一个大人。

弟弟说:“大哥,今天我看天气预报了,说长春明天有雨,你小心点啊。”
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弟弟总是心细如丝,他的每一句话总会在不经意间触动我最为脆弱的心
弦。

我强忍着伤痛说:“江江,你要照顾好妈妈。”

弟弟大声说:“大哥,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听着弟弟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是啊,有弟弟在我还能有什么不
放心呢!

我对弟弟说:“江江,我们老师答应给我减免学费了,你要回到学校去。”

弟弟听了显然很兴奋,他语气急促地问:“大哥,真的吗?你们学校那么好啊!”

弟弟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忙说:“是啊,老师已经答应我了,明天我就去办理手续。你先回
到学校去,安心地等我把钱给你汇过去!”

弟弟在和旁边的妈妈说着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个好消息让他们
兴高采烈起来。

过了一会儿,弟弟对我说:“大哥,我和妈妈等你的消息。电话费太贵了,不要再说了,家
里不用你惦记,好好地照顾好你自己!”

我大声地嘱咐着弟弟,弟弟连连答应着。最后,他挂断了电话,话筒里传来无情的嘟嘟声。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我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吴宇寝室。他正在里面打电话,
说着家乡话,语速很快,且手舞足蹈。我轻轻退出来,吴宇一扭头,我发现一贯大大咧咧的他此
时竟然也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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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回到寝室,吴宇马上跟了过来,眼圈儿还红红的。

我忙说:“你接着打吧,我没什么事。”

吴宇挠着头说:“电话卡打光了。”

我笑了,眼圈里还滚动着泪水,说:“你要节省点,一张卡要五十呢。”

吴宇讷讷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没钱了,我还没说完呢。”

我突然意识到他这么快跑过来是想和我借电话卡,我一说让他省着点他反而不好意思了。于
是赶紧说:“你先用我的吧。”

吴宇连连推却。我将卡塞到他手中,诚恳地说:“先去用吧,电话突然断了家里会不放心的
。”

吴宇这才接过来,噔噔跑回寝室。过了两三分钟,再次跑回来,二话不说,拉着我的胳膊向
他的宿舍走去。

一进他的宿舍,扑鼻而来的是诱人的肉香。我抬头一看,在吴宇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旅行袋
,敞着口,香味儿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我跑过去,发现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腊肉。

吴宇将里面的腊肉全部掏出来,将好的拣出三份,放在其他三位没来的同学桌上,然后把剩
余的肉堆在一起,对我说:“吃吧,吃吧,这是我们贵州的特产,我妈妈亲手做的。”我拈了一
块儿,放在嘴铮?滔痰模?阆愕模?兜篮眉?恕N庥羁醋盼页裕?涣车穆?恪K?衷诼眯写?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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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我旁边,说:“今天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我看着眼前这位哥们儿,觉得他真是个性情中人,透明得可爱。

我们坐在窗边,看着繁星点缀的天空,慢慢地品着酒。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喜欢过酒,略
带苦涩的液体沿着我的喉咙流进我的肠胃,浓浓的乡愁融在里面,在我的身体里散发开去,刺激
着我的每根神经末梢。酒酣耳热之际,吴宇源源不断地向我讲述着他过去的生活:层峦叠嶂的高
山,清澈见底的流水,朴实憨厚的乡亲……他在讲他的过去,在我听来却如同自己的往事!当谈
到自己的妈妈,那位整天在群山中爬来爬去的老年妇女,这个豪爽的汉子落下了辛酸的眼泪。他
凝视着我说:“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北京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的画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
我什么时候才能帮她实现啊!”我也掉下了眼泪,他在西南,我在华北,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
我心里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吴宇的酒量不大,两瓶啤酒下肚,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他伏在桌子
上,喋喋不休地说:“林海,你够意思,是个好哥们儿。我最喜欢和豪爽人打交道,以后有什么
事你只管开口,只要兄弟我能做到的,没——没问题。”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打起了
细微的鼾声。

屋子里显得非常凌乱。我简单地收拾一下,把他搬到床上,然后锁上门,回到自己寝室。

第二天早上,我洗漱完毕,在寝室里等吴宇。日上三竿的时候,吴宇迷迷糊糊地撞到我们寝
室,带着一身的酒气。他看我已经收拾好了正在等他,才放心地走开了。等他洗过脸,我们一起
去行政楼找段老师。

再次见到段老师,已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随便。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严肃地询问起我们
的家庭情况。我和吴宇各自介绍一番,段老师认真地做了记录,对我们没说清楚的地方又仔细地
询问。最后,他对我说:“林海,你回去查一下你们班同学报道的情况。这两天帮我做点学生工
作。”我点点头。段老师对我们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出了行政楼,我们心情舒畅,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沿着草坪里的甬路往回走。吴宇走在前面
,脚步轻快。突然,他猛地伏下身,拾起一样东西。他转过头,对着我兴奋地叫道:“林海,你
看,剃须刀!”

我紧走几步赶上来,他手里果然握着一把精美的剃须刀。吴宇仔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
“奇怪,好橡在哪儿见过。”突然,他眉飞色舞地说:“想起来了!和你同寝室那人用的一样。
他的剃须刀我用过,贴在脸上非常舒服,棒极啦!”

我顿时醒悟过来:是柴一帆的!上次吴宇用过他的剃须刀后,他一生气,甩手将它丢出窗外
。我抬头判断一下位置,果然就在我们的宿舍楼下。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这一只。我想告诉吴
宇,又担心会伤害他的自尊。

吴宇并不知情,他将剔须刀握得紧紧地,爱不释手。他一边端详着一边说:“还是菲力普的
呢,名牌!”说完把它贴到下颌,闭上眼睛,推了一下开关,想好好地享受一番。剃须刀竟然没
什么反应。吴宇睁开眼睛,又推了一下,剔须刀还是纹丝不动。

我赶紧在旁边说:“估计是坏的,不要了,我们走吧。”

吴宇却将它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笑着对我说:“也许是没电了。就算是坏了我也能修好,
咱哥们儿精通此道。”说完,又跑到前面,四处寻觅,似乎在找着新的惊喜。

回到寝室,我忙着统计已经报到的同学。段老师交代的任务可不能马虎,事关我的学费减免
,直接影响弟弟的复学“大业”啊!我们班一共十七个男生,被分在了五个寝室。我们宿舍又新
来了一位,广西的。个头不高,颧骨突出,厚厚的嘴唇,肤色黝黑,说话瓮声瓮气。他把自己的
东西收拾好以后就躺在床上生闷气。

我笑着问他道:“怎么了,刚开学就不开心啊。”

他转过头,气呼呼地对我说:“我今天运气不错,一进校门就碰上两个美女。最让人激动地
是她们一直在用眼神扫描我,而且还不断地窃窃私语,明显是对我青睐有加嘛。我想男生应该大
方主动的哦,于是加快脚步赶上她们。没想到她们居然在说‘喂,你看咱们旁边那傻小子,长的
像头河马。’我晕,天底下有我这么帅气的河马吗?”

“哈哈……”柴一帆在旁边忍俊不噤,笑出声来。

广西人把头埋到被子里,呼呼地喘着粗气。这就是我们寝室最可爱的人——袁若海。

正在这时,吴宇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握着刚拣来的剃须刀。他摇晃着走到我面前,炫耀地推
上开关,剃须刀嗡嗡地转动起来。吴宇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哥们儿厉害吧,三下五除二就搞
定啦。”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柴一帆,有些不自在,劝吴宇道:“不错,快收起来吧。”

吴宇却偏偏跑到柴一帆面前,说道:“老柴,给我看看你的剃须刀,我这个和你的很像啊,
没准还是双胞胎呢。”

柴一帆刚刚笑过,嘴尚未合拢,一见吴宇走了过来,两道浓眉立刻横了起来。问道:“怎么
,你也买了一把?”

吴宇实话实说道:“不是,我刚才在楼下拣的,确实和你的一样,快把你的拿出来看看。”

柴一帆一听吴宇说是在楼下拣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将头扭到一边说:“我的东西收起来
了,以后再看吧。”

吴宇碰了一鼻子灰,有点不知所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手一甩,出去了。

柴一帆坐在床上,一声不响。袁若海察觉到宿舍气氛的变化,他翻过身,睁大眼睛问我:“
怎么了?”我苦笑一下,淡淡地说:“没什么。”宿舍一时肃静下来。

很多时候,一件非常细琐的事情都可能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影响。吴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
拣来的剃须刀竟然是柴一帆丢掉的,他还一直奇怪于柴一帆的不友好。在无数个不经意的清晨,
吴宇醒来后对着镜子刮胡子,惬意地欣赏着自己修理好的剃须刀发出嗡嗡的声响,却从未留意在
楼道经过的柴一帆投来的愤愤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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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48:5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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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家伙,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众人注意的目光。在班里经过几次短
暂的聚会之后,他居然深受女生青睐,姐姐妹妹的认了一堆。在他的引见下,我和女生们也逐渐
熟悉起来。

几天以后,我们班的同学来全了。我们宿舍的最后一位同学来自海南,个子高高的,长得很
清秀,说起话来像是拂过沙滩的海风一样漫无边际。他不苟言笑,最绝的是在他把别人逗得哈哈
大笑的同时,自己仍然板着脸,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他有个独特的爱好:一个人躲在寝室听佛
乐。据他说自己上辈子是个虔诚的佛家弟子,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酒色财气他样样俱全。当吴宇揶
揄他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和尚,今生今世还不把以前失去的乐趣全
部弥补回来?吴宇听了差点晕倒。在他“原形毕露”之前,他总是不失时机地对我们进行思维渗
透。有一天,我正缝衣服,突然针掉在地上,怎么也找不到。我正焦急地寻觅着,他笑呵呵地打
开佛乐,我竟然一下将针找到了。自此,他和他的佛乐威名远扬,冲出了213寝室,走向整个吉大
校园,他自己也获得了“大师”这个荣誉称号,真名反倒被大家忽视了。

进入大学,第一次集体活动就是军训。在这种半军事化管理中,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的
生存能力得到了不同的体现。有些娇弱的女孩儿在太阳底下踢几个来回正步便汗如雨下,有的人
站军姿的时间一久就会晕倒。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卧倒瞄准:手里托着重重的步枪,趴在布满荆棘
的荒地里,透过细小的准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的目标。只瞄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腰酸腿痛,
看看旁边的柴一帆也是一脸狰狞的表情。谁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会响起轻微的鼾声,而且由小及大
,慢慢地吸引了全连队人的眼球。那就是吴宇,他紧紧地握着枪托,双眼微合,保持着标准的军
姿,却睡意尤酣。在大家一片窃笑中,连队指导员赶了过来,照着他的屁股猛踢两脚。吴宇在睡
梦中被人踹醒,睁大眼睛,一脸的无辜与不解。指导员又爱又恨地说:“妈的,虽然让人着气,
但还真是块当兵的料儿,能吃能睡的。”

似乎命中注定,军训期间是吴宇在大学里最为风光的阶段。二十天短暂的军训结束之后,我
们十个班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拔河比赛。辅导员和连队指导员悉数到场,同学们更是凭
着一股儿刚入学的激情投入到比赛中来。

我们班颇具实力,男女比例协调,虽然高高胖胖的不多,但团队配合得很好。在预赛中过关
斩将,竟然在不经意间就闯进了决赛。

决赛是三局两胜制,对手是五班。刚一上场,五班便在气势上占了先机。你看他们,男孩儿
都五大三粗,女孩儿也都很结实,一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的样子。

我组织大家占好位,看着不俗的对手,心里有点发虚。

负责组织拉拉队的袁若海抽空跑过来,小声对我说:“林海,不要紧张,咱们最差也是个亚
军。”

我朝他点点头。没想到吴宇在旁边说:“呸,两军阵前勇者胜,你竟然扰乱人心,是不是敌
人派来的奸细?”

袁若海不好意思地笑着,跑到后面“鼓励”女生去了。

吴宇自言自语道:“袁若海,袁若海,简直就是个袁世凯……”

周围同学哄声一片。自此,袁若海的雅称“袁世凯”被叫遍德恒律师学院。

比赛真正开始以后,我们才发现对手并没我们想象的那样坚不可摧。第一局刚开始,我们就
利用他们组织无序的弱点先下一城。围观的拉拉队员的热情一下被调动起来,刹那间呐喊声如雷
。第二局,虽然我们事先彼此鼓励,大家纷纷表示要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对手,却无奈还是被对方
板回一局。

短暂的调整以后,决胜局开始了。双方的拉拉队都不遗余力,场内呐喊助威声震天。其他班
的同学也都闻风而来,将小小的场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在那种近乎狂热的氛围里,每个参赛
选手都会倾尽全力,何况我们是在为班级的荣誉而战!我站在最前面,与对方的排头兵四目相视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似乎想在气势上压倒我。我毫不示弱,死死地锁住他的目光。又粗又长
的拔河绳在我们的拉拽下变得笔直,在场地中间僵持着,只是偶尔会有轻微的游动。那是一场无
比艰苦的比赛,到后来我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耗尽了。我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着绳子,却不能使对手
移动一厘一毫。比赛出人意料地陷入了僵持阶段,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场内
静了下来。大家都不再说话,拉拉队也在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绳子中间的红标,好像只剩下选手们
急促的呼吸声。对面选手的脸涨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我想他们应该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吧,这种
时候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有时流到眼睛里,涩涩的。我索性闭
上眼睛,默默地祈祷上天再赐予我一点力量吧!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万籁无声之际,吴宇突然发出
一声狂吼“啊——”,他就像立足于山顶的一头雄师,颈毛竖起,二目圆睁,对着空旷的山谷发
泄着自己胸中的怒气。我觉得绷在紧紧的绳子上的力突然一松。吴宇这一嗓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对方选手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在我们队伍中寻找着声音的发源地。我们很快反应过来,趁着他
们松弛的瞬间,拼尽全力将绳子一拉,当他们感觉到身体被拽得失去平衡时,再想挣扎已经是大
势已去,刚才还如铁桶一样牢不可破的对手在瞬间全面崩溃了。

我们把绳子甩在地上,击掌相庆。大家的手掌毫无例外地被绳子勒出了条条印记,但都无所
谓地欢笑着。拉拉队里的女生们显得尤其兴奋,她们簇拥着吴宇叽叽喳喳,把他当成了班级英雄


刘月跑过来对我说:“林海,今天我们去外面聚餐吧,以示庆贺!”

我高兴地说:“好!”

刘月转过脸,对着大家说:“咱们去开个庆功会,大家说好不好?”

在群情激昂的时候提到吃饭是最容易得到大家的响应的了。同学们相互簇拥着向校门外走去
。看着旁边垂头丧气的五班同学,我们更多了一分胜者的豪气。段老师从旁边跟过来,提醒我道
:“林海,告诉你们班同学不要喝太多酒。”

我答应着,似乎此时的我已经成了德恒二班的代表。柴一帆跑到我们前面,笑嘻嘻地对段老
师说:“老师,您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段老师摇摇头头,说声谢谢,走开了。

那是我到大学后第一次和同学们聚餐,至今记忆犹新的是班里男生在餐桌上的战斗力。我们
三十六人,坐了两桌。每道菜刚刚端上来没等放好就被一扫而光。端菜的服务生见怪不怪地笑着
。只听门外报菜声响起“铁板鱿鱼来啦——”我正和刘月说着话,只一分钟,再抬头时:铁板尚
在,鱿鱼已然不见踪迹。呜呼,看看桌旁的同学,个个吸溜着热气,吧嗒着嘴,似乎还在回味着
鱿鱼的美味。我由衷地赞叹道:“佩服佩服!”同学们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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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0:4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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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菜无酒不成席。吴宇大手一挥,要了三箱啤酒,五瓶白酒。

服务员把酒上来后,吴宇一声令下:“全打开吧!”就见服务员手脚麻利,在最短的时间内
把所有的酒瓶盖都掀开了。

吴宇先给我倒了一杯白酒,说:“你先提一杯,咱们班同学喝个团圆酒。”
我接过酒杯,有点犹豫,觉得自己提这杯酒名不正言不顺。

吴宇对着全体同学说:“林海,这是我老大,他先提一杯,大家都把酒端起来吧。”说完,
飞快地跑到一边去给其他同学倒酒。

我听了很感动:吴宇身上的痞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这并不是我所欣赏的,但很明显他想在
班里树立我的威信。我举起酒杯,说着对班级和新朋友们祝福的话,大家在欢呼声中一饮而尽。
接下来,大家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同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同学打招呼,相互做自我介绍。在这
个场合,酒成了最好的交际纽带,它溶解了起初的陌生和距离,似乎只要彼此碰上一杯酒,立刻
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种氛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间或有人端着酒杯走来,我只好搜肠刮肚
地想着祝酒词,到后来索性二话不说一饮而尽。我无意中向窗外望去,外面已经是灯火阑珊。不
知什么时候,刘月坐在了我身边。

她傻傻地盯着我,问我道:“林海,你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吗?”

我摇了摇头,大脑有些麻木。

刘月夸张地瞪大眼睛说:“已经喝了一瓶白酒和三瓶啤酒了!”

我下意识地看看脚下,已然一片狼籍。我拎起一个空酒瓶,上面写着:百年公主。我真的已
经喝掉了一瓶,味道还算不错。

我对着刘月笑了笑。她关切地说:“别喝了,酒对人的身体伤害可大了。”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再次笑了笑,重又埋下头去。

刘月突然提议道:“林海,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

我的头有点晕,但能感觉到她兴致盎然,便附和说:“好啊。”

刘月很快叫了一桌子人。大家围坐一团,玩起了“诚实和勇敢”的游戏。游戏很简单,一个
人在旁边敲盘子,游戏中的人互相传筷子,当敲盘声突然停下时,筷子落在谁手中谁就要回答大
家的问题。问题总是千奇百怪的,往往会直接触及答题人的隐私。如果选择诚实就要如实回答;
否则就要选择勇敢,满足大家提出的刁钻古怪的要求。

游戏开始进行起来时,大家都很有分寸,问的问题也很表面化。后来,问题逐渐尖锐起来,
让人很难从容应对。

吴宇正洋洋得意,筷子一下落到他的手中。正好该柴一帆提问。看着他绞尽脑汁想问题的样
子,吴宇心已经慌了,不等柴一帆开口,自己先迫不及待地喊道:“我选择勇敢,选择勇敢。”
柴一帆喜形于色,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坏笑着对吴宇说:“你去向那个服务员求爱吧。”我们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在吧台里面安静地坐着一位小姑娘,好象正在算帐。吴宇面露难色,柴一帆
笑着问道:“你不是选择勇敢吗?”吴宇一咬牙,拔下花瓶里的一束塑料花,小跑到那个小姑娘
面前,单膝跪下,仰起脸,无比真诚地说道:“姑娘,当我走进你们酒店的一瞬间,就被你的美
貌深深地吸引了,答应我,嫁给我吧!”小姑娘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
好。吴宇站起身,把花塞到小姑娘手里,飞快地跑了回来。同学们早被吴宇滑稽的表演逗得前仰
后合,笑成一团。

游戏在继续。一会儿,筷子落在了刘月手中,这次轮到袁若海提问,刘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
诚实。袁若海问道:“如果让你在林海和吴宇中间选择一个人做男朋友,你会选择谁?”这个问
题听起来平淡无奇,实际上却苛刻无比。刘月想了想,笑着说:“那要看他们谁有钱?”袁若海
问我们道:“你们两个谁有钱,机会难得哦?”我和吴宇相视而笑,吴宇开口道:“我们两个都
是穷光蛋,无此艳福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一提到钱,我敏感的自尊在瞬间悬空。我看着周围的同学,一个
个喝得红光满面,这种无聊的游戏竟然带给他们无穷的乐趣。他们就在我的眼前晃动,给我的感
觉却是来自不同的世界。从我迈入大学的一刹那,我就开始了一种崭新的生活。妈妈、弟弟、外
公、外婆、宋二叔、宋二婶……等等我熟悉的人物都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时时想起他们,虽然在
现实中遥不可及,但还是能真切地体会到他们身上特有的气息。在长春——一个东北城市的郊区
,在城市的边缘,在吉大校园里,我被一种异样的生活氛围包围着。我只觉得阵阵困惑:难道现
在这种推杯换盏、灯红酒绿的生活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要追求的吗?它值得妈妈耗尽毕生精力,弟
弟不惜放弃学业来扶持我吗?不!不是的!当我从农村走出来,身上汇集了无数羡慕的眼光,可
谁又知道,在面临这种新的生活时我有多么的不适应。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再艰
难,我都必须融入到这个新的队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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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1:21 | 只看该作者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敲盘声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发现筷子已然在我手中。目睹了吴宇
当众出丑,我乖乖地选择了诚实。正好该刘月提问。

她问:“你最早暗恋的女孩儿是谁?”

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被问得张口结舌,但很快如实回答说:“我没有暗恋过谁。”

她说:“不可能,实话实说,态度一定要老实。”

我点点头,说:“就是实话实说,真的没有。”

她皱皱眉头,继续提问:“那你初恋的对象是谁?”

我觉得脸有些发烧,周围的同学都在盯着我。几个男孩儿嘴里还叼着烟,烟雾缭绕,有一刻
我感觉好象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在面对着校园里的小痞子。看来,大学就是大学,它离外面的社
会只有一步之遥了。

刘月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啊?”

知道无法回避开,我反而能坦然地面对了,回答她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刘月不肯善罢甘休,又问道:“那说一说你喜欢过的女孩子的名字。”

我挠挠头道:“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有过一些很普通也很真诚的朋友。”

刘月无奈地最后发问:“那说说你现在最想见谁吧,要是女性哦。”

我喃喃道:“我现在最想见的,还是女性,似乎没有……”突然,我大声宣布道:“我现在
最想见的是我妈妈!”话一出口,我好像真的又看到了妈妈那饱经沧桑的面庞。

在我略有伤感的时候,刘月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她冷冷地对我说:“亏你还说
选诚实,一句真话都没有!”

刘月尖刻的指责引暴了我心中压抑许久的烦躁情绪。我愤怒地抬起头,直视着她,毫不客气
地回击道:“你想知道的问题太多了,你忘记了你只能提一个问题。”刘月没想到我会突然翻脸
,顿时变的目瞪口呆。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沉闷起来,同学们开始慢慢地散去。

我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怀疑我的回答。同学们酒足饭饱,桌子上杯盘狼藉
。在最初的狼吞虎咽过后,再上来的菜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大块儿的排骨被丢在桌面上,七倒
八歪的酒瓶子里缓缓地向外流淌着酒水。我想哭,我突然想到在长春也一定会有穷人,也许就在
我们温暖的包间外面就有一位衣衫蓝缕的母亲,她正在捡着破烂儿,捡着菜叶,捡着她认为有价
值的一切……如果她看到我们如此奢华、如此浪费,一定会心痛不已。如果我们允许,她一定会
把所有的食物包走,带回家留给她深爱的儿子吃。我伸出五指,用力地掐着自己的额头,感觉此
时的周围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刘月坐在我旁边,嘴巴鼓鼓的,独自生气。

过了一会儿,我想缓和一下氛围,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我没有说谎,希望你相信我!”

她不语,把头扭到一边。

我心里起急,咬牙说:“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刘月慌忙转过头,嗔怪我道:“大家就是在做游戏,谁稀罕你发毒誓啊?”

我难过地说:“我只是希望你相信我!”

她沉默了一下,仰起脸,真诚地说:“我相信,我发现你以前经历的是一种非常简单的生活
。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我想了想说:“可以啊,你想知道什么呢?”

刘月说:“说说你的过去,那肯定是一种和我截然不同的生活。”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以前二十年的生活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要想用几句话来概括又谈何容
易呢?想想以前,就不能不提我的妈妈和弟弟。我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慢慢地品着,啤酒入口时
涩涩的感觉如同我过去涩涩的生活。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对着一个并不很熟悉的小姑娘讲起了自
己辛酸的往事……

似乎我的口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同妈妈和弟弟一起度过的那段风雨飘零的岁月在我
道来是那样的流畅。我尽量避免夹杂太多的个人情感,试着像讲故事那样回忆过去,但讲到好多
情节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痛不已。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常态,但还没讲完就发现刘月已经伏案抽泣。

我轻轻碰了碰她,她抬起头,眼睛里沁满了泪水。她轻轻地对我说:“林海,有时间把你的
故事慢慢讲给我听,好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每一个为我的过去落泪的人都让我感激不已。

天已经很晚了。同学们疯狂过后都有了些许的疲倦。我扭过头,看见吴宇一个人抄着筷子在
桌旁吃的正欢。他的食欲总是好得出奇,无论吃下多少东西,也总能很快被他的肠胃消灭得干干
净净。

我叫他道:“吴宇,咱们回去吧。”

吴宇抬头看看我,做个鬼脸,连声答应着:“好的,好的。”手却没闲着,抓紧时间又夹了
两块拔丝红薯塞进嘴里,大口地嚼着。

刘月悄悄地把帐结了,我们三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街道上。迎着晚风,借着酒劲儿
,男女同学一起放声高歌。那歌声跌宕起伏,在寂静的夜空里久久地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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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1:4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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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三天,院里统一组织班委选举。每个班都来了一位学生会的干部负责监票。来我们班
的竟然就是开学第一天帮我们搬过东西的“能哥”。他今天西装革履,打着领带,举手投足间颇
有领导派头。那时,我们刚刚开始大学生活,对每一个高年级的学长都心怀敬畏。在“能哥”的
主持下,班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庄重。

选票发到手以后,大家都埋头认真地写下自己心目中的班委名单。很快,选票又被收集到一
起,接下来是公开唱票。“能哥”站在前面,放眼四顾,大概觉得与我和吴宇有过交往,于是叫
我们俩到前面帮他记票。

我和吴宇面对着黑板,一边一个,听着“大师”在旁边唱票。

“林海,吴宇,刘月,孙文静……”我和吴宇相视而笑。

大师不紧不慢地念着。吴宇不时地朝我挤眉弄眼,我的心跳却不断加速,开始时的欣喜逐渐
被一种焦虑所代替:大师念过的每一张选票上都写有我的名字,天啊,要知道,刚才我自己也投
了自己一票啊。

越到最后我越紧张。我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大师手里的选票:最后一张了!大师似乎累了,
面无表情,机械地念着名字:“吴宇,孙文静,张东……”念完,将它丢在桌子上。

我心中一阵窃喜,哈哈,终于有一张票上没有我的名字。

突然,大师又将那张选票拾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继续念道:“不对,还有林海!”然后
看着我,充满歉意,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的名字念丢了。”

我简直晕死。统计选票结果出来,我“荣登”榜首,得了36票,满票。看到这个结果,班里
几乎一片沸腾。吴宇得了33票,他兴奋地跑到我身边,说:“哥们儿,厉害,这是众望所归啊。
”刘月也很高兴,她站起来说:“林海,说说你的想法吧。”

站在讲台上,我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迎着台下一双双充满信赖的眼
睛,我发自肺腑地说:“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大家都看到了,在这次选举中我自己投了自己一
票。那是因为我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而且,我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和热情做好班干部!”同
学们安静地听着,等我说完,掌声如雷。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能哥”在旁边看着我,满面微笑,眼神里闪烁着赏识的目光。好多天后我才知道,“能哥
”就是我们院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在他的大力推荐下,我被段老师任命为德恒二班班长,并在
学生会纳新中顺利地进入了学生会最重要的部门——秘书处。吴宇当选了生活委员。孙文静,一
个丝毫不张扬的小女孩儿出人意料地被选为团支书。她的选票本来是没有刘月多的,但刘月公然
宣称:对政治不感兴趣,最终“弃官”而去。

班委成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协助段老师做好减免学费工作。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却因
为班委内部特困生很多而显得困难重重。

我是班长,特困生,吴宇是生活委员,也是特困生。在减免学费之前,先是同学们自己申报
减免申请。我们36个人的小集体竟然有20个人写了申请,而减免学费的名额只有8个人,而且8个
人中只能有1人被全免,2个免80%,余下的5个只能免50%。几乎每个农村来的孩子都是贫困的,在
这种情况下,减免学费的名额显得异常紧张起来。

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我们,原本刚刚熟悉起来的同学彼此间竟萌生了戒心。金钱的
魔力开始显现出来,但我们不能责怪任何一个同学,对每一个特困生来讲,这笔钱都是救命钱啊
。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着哪个同学的家庭更困难一些。好多同学为了得到减免不得不努力地表现
出自己清贫的一面。在这个关键时期,申请了减免的同学有谁在食堂吃上一次肉菜都会引发不小
的争议。

我也在时时地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给同学们造成铺张浪费的印象,在食堂里尽量吃素菜,
而且要拣最便宜的吃,白菜萝卜,萝卜白菜,偶尔打一次酸菜炖粉条就算是改善生活。我也在善
意地提醒着吴宇,原本大大咧咧的他也变的谨慎起来。

难忘的是一个黄昏,我们几个同学在D食堂吃饭。袁若海打了一份土豆炖牛肉,大师要了一份
红烧排骨,我和吴宇依旧是两份熬白菜。两份肉菜放在餐桌中央,袁若海和大师热情地招呼我们
吃肉。我没有动筷子,笑着说:“我不太喜欢吃肉。”吴宇尝了两块儿,赞不绝口,但也没多吃
。我们深知:如果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过头来吃萝卜白菜将是一种更大的痛苦。袁若海与大师
大口地吃着,肉香随着他们筷子的起伏而四处飘扬。我偷眼看吴宇,他的喉结鼓动,估计在吞咽
着口水。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四处观望。突然,他看到调料桌上的辣椒盒。他跑过
去,如获至宝。他将半盒辣椒全部倒入自己的菜碗里,用筷子使劲儿地翻腾着。白菜被辣椒染的
通红,显得那样耀眼。我们都不解地看着他,吴宇嘿嘿笑了笑,混着米饭,大口地吞咽起来。辣
椒猛烈地刺激着他舌尖的味蕾,他皱着眉头,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畅快淋漓的样子,吃的满头大汗
。大师吃惊地说:“你们西南人真能吃辣的。”吴宇放下筷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儿,一脸憨厚地
说:“这样才有味道。”我埋头吃饭,却觉得无比心酸。

一天中午,我和吴宇从篮球场打球回来,口渴得要命。正好经过D食堂门口成片的饮料摊,吴
宇揩一把脸上的汗水,眨着眼睛跟我商量说:“林海,咱们买杯雪碧吧。”吴宇自从喝过第一杯
之后就对雪碧的味道情有独衷。

我摇摇头说:“别买了。再说那东西越喝越渴。”

吴宇却固执地停住了脚步,他看着我,近乎恳求地说:“海哥,买吧,就买这一次,好吗?
我真的太渴了。”

对着吴宇,我突然觉得特别难过。此时此刻的他简单得像个孩子:他只想在口渴难耐的时候
喝上一杯别人如果愿意随时都能喝到的饮料,却因为贫穷,不得不让旁人的目光驾驭自己的感受
。因为贫穷,我们没了自我,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饮食起居给别人作谈资;克制、克制、再克制
,把生理的欲望减少到最低限!为了得到减免,我们正在向世人展示贫穷。而且这种不能归责于
我们的贫穷还要得到他人的认可!

我一咬牙,掏出钱,要了两杯雪碧。吴宇赶紧上来,对服务员说:“拿我的。”一边把自己
的钱塞过去。

我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喝了一口,冰凉爽口,舒服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很快喝完了,随
手把纸杯丢进垃圾箱。看看身边的吴宇,还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我说:“快喝了,咱们好回
去。”吴宇却说:“我还省着喝呢,好喝!”

说话间,柴一帆正好从旁边走过,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吴宇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慌忙
把水喝光,手足无措地将纸杯丢在地上。柴一帆看了吴宇怪异的表情,有点不自在,打个哈哈,
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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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2:0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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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奇怪地问吴宇:“怎么了?”

吴宇黯然地说:“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柴一帆对我怀有偏见!”

也许,吴宇的感觉是正确的。柴一帆和我们接触不多,他更喜欢和女生们交往。每天下午下
课后,他都会在日晷广场和一群女生打排球,在女生中人缘不错。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我们班男
生和女生的之间的传话筒。女生中的悄悄话,男生寝室卧谈会的内容,都会在第一时间得以传播
。慢慢地,吴宇的个人生活情况也逐渐为女生们所熟知。在柴一帆的口中],吴宇就是粗俗与无知
的代名词,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却喜欢到处喊穷的家伙。

在这个时候,同学们对我们的评价是至关重要的,众口一词的指责会让一个人陷入空前的孤
立。渐渐地,吴宇在别人的眼光里感受到了这种危险,当他知道这一切都与柴一帆有关时,愤怒
无比。有时候,他很温顺,你和他讲道硭?寄芴??ァ5?惺焙蛩?址浅9讨矗??淖宰鹦暮芮
浚?钐盅岜鹑嗽诒澈笾钢傅愕恪C娑灾芪??У闹冈穑?庥詈敛煌仔?厮担何沂乔睿?晌乙彩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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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学办要求各班把减免学费同学的名单报上去。根据以往的经验,实在确定不了的
班只能投票决定特困生名单。我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申请人名字,决定开班会。

那是一个奇怪的班会,更像是一个新时代的诉苦会。每个申请减免学费的同学都要走向前台
,对着三十多双眼睛讲述自己家庭是多么的贫穷。我知道这很残忍,毕竟贫穷不是一件值得炫耀
的事情。

在这个场合,我作为班长必须作表率。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隐私在众人面前暴光,可是除
了这个方法我们别无选择。我第一个走到前面,只感觉脚步无比沉重,站在讲台前我甚至没有勇
气去面对日益熟悉的同学。但我知道,我必须说,因为我需要这笔减免,弟弟正在家里眼巴巴地
等着我给他寄回这笔钱。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来自河北唐山的一个小山村。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带
着我和弟弟生活。妈妈身体不好,可为了供我读书,坚持在街头擦皮鞋;弟弟也辍了学,靠拉板
车挣钱。我希望能获得减免,因为那样我可怜的弟弟就能重新回学校了……”说完,我给同学们
深深地鞠了躬,飞快地跑到下面。我不想在上面多停留一秒钟,不想像乞丐一样靠自己充满伤痛
的过去换取观众的同情。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个山西的女孩儿,叫郑冰冰。她站在前面,显得很紧张,说话的声音非常
小:“我家是山西的,父母都是农民,靠种田为生。我和哥哥都上大学,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希
望能减免一点学费……” 她一直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多半边脸。简短的介绍完毕,她的头垂得更
低了,匆匆地走下讲台。

下面的同学一个个走马灯似的走上去,每个人都有请求减免的理由。他们大部分来自农村,
有的父母卧病在床,有的地方遭受了自然灾害。通过他们的讲述,你会在更广阔的视野里看到了
农民生活的艰辛。近二十年的改革开放使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栋栋高楼拔地而
起,先进的文化与思潮涌进国门,东部沿海城市的人们在同步体验着全球最前卫的生活方式。但
在许多的农村,人们只是通过电视节目才了解到外面的变化。那精彩纷呈的世界只能出现在他们
的梦幻里。属于他们的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孩子考上大学也不知是福是祸:在孩子
读大学的这几年,他们注定要咬着咸菜根度日。

最后,吴宇走上讲台,他第一次没有笑呵呵的,而是一脸的严肃。他本来就不流利的普通话
似乎更讲不好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叫吴宇,我来自贵州。我家也是农村的,我们兄弟姐妹七
人。”刚说到这里,就听下面有人窃窃发笑道:“真厉害,生这么多。”吴宇的脸腾一下红了,
赶紧解释道:“我是少数民族,国家政策允许多生的。”下面还是笑声不止。吴宇更紧张了,他
着急介绍自己家庭情况,说道:“我爸爸喜欢赌钱,还爱喝酒,最后把脑袋喝坏了……”说到这
里,台下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边笑边议论道:“小日子不错啊,有钱喝酒,没钱交学费。”吴宇
站在前台,脸憋的通红,似乎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羞辱。我走过去,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
没想到吴宇突然抬起头,刚要开头,眼泪扑扑地先掉了下来。他伸过胳膊,用袖子用力地将眼泪
抹掉,说:“你们可以笑话我,但我还是要申请减免学费,因为我每少交一分钱,我的妈妈就少
遭一分罪……”说完,泪水再次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此刻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意识到刚才的讥笑声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同学。

吴宇不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下去。

我的心里很难过,却还不得不走到前面去发言。也许是气氛显得太压抑,大部分的同学都垂
着脑袋。我说:“可能我对吴宇了解的更多一些。在开学的时候,他是带着刀子来的学校,就是
为了保护自己身上的几千块钱。也许在有的同学眼里几千块钱只是一个月的零花钱,但对吴宇来
说简直比生命还宝贵。我希望大家投吴宇一票,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真的需要减免。”

接下来,是同学们投票的时间。我接过自己的票,填上“吴宇”等几个同学的名字,犹豫再
三,最终还是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也许别的同学会认为我自私,可是这笔钱对于我和我的家
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选票集合起来,唱票,记票。很快结果出来了,我排在第一,郑冰冰排在第二,吴宇排在第
三。无论是排在前面的还是排在后面的,大家的表情都很抑郁,包括没有参加减免申请的同学也
深受感染。大家默默地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声地走出教室。

最后走的都是刚才发过言的同学。每个人都在全班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讲述了自己最不希望
为人知的隐痛。我站起身,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所有的同学说:“贫穷不是我们的错,过
去,我们通过比别人加倍的努力,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今天,我们更不应该灰心丧气
,要有更大的勇气去面对未来。即使是再大的困难也不能将我们压跨,因为我们不仅属于自己,
更属于深爱着我们的家人……”

同学们终究还是走光了,我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心里。

接下来是近乎漫长的等待。一个星期后,减免结果张榜公布。我和吴宇均榜上有名。我是全
额减免,他和山西女孩儿都是减免80%。我们都已经在开学之初将学费交了,现在急切地等着减免
的份额早日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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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2: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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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减免的事情却没有一点动静。

一天中午,宿舍电话响起,我顺手接起来。让我惊喜万分的是听筒里传来的正是弟弟的声音


“大哥——”弟弟高兴地叫着我,通过我“喂”的一声他便准确地认出了我的声音。

“江江——”我也叫着弟弟的名字,往下却说不出话来。一听到弟弟的声音,我立刻想到了
学费,我多么希望现在就把学费拿到手,然后在第一时间给弟弟寄过去啊。

“大哥,你们那里现在冷吗?”弟弟关切地问着我。

“不冷。”我问弟弟道,“你回到学校了吗?”

“回了,我在学校呆了一个星期了。”弟弟轻声地说着,声音里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

“你要好好学习,把丢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在我听来这话更象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减免学
费的事一直遥遥无期,象磐石一样压在我的心头:学费不寄回去,我根本无法坦然面对家人。我
不知道能对弟弟说什么,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我总算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一下,也只是
让他们燃起了希望,然后却是漫长的等待。

“大哥,老师们总是以你的标准要求我,可是,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了……”弟弟说着说
着,声音越来越小,听得出他很难过。

“江江,你不要着急,你都已经一年多不上学了,追也要有个过程啊。我相信你,相信你会
比我做的更好……”我非常着急,我怕弟弟等不及,怕他真的从学校彻底离开,赶紧安慰他说,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考上一中的时候,你还说,你也要考一中,将来还要上名牌大学呢……”

弟弟在电话那头沉默着。我努力地想象着弟弟上学时简单憨厚的样子,整天像影子一样在我
身边晃来晃去。

“大哥,你的学费减免下来了吗?”弟弟小声地问我。

“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下来了。”我安慰着弟弟,又问道,“你们要多少学费呢?”

弟弟连忙说:“大哥,我这里不用钱,老师说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他就成。”

我追问弟弟道:“江江,你们要多少钱,告诉我。”

弟弟回避不开,只好不情愿地对我说:“一个学期一百。”又紧着解释道:“大哥,我真的
不要钱,你那里钱够花吗?”

我说:“够,我这里够花,你告诉妈妈千万不要惦记我,一会儿我就去邮局把钱给你寄过去
,你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要好好念书……”

弟弟焦急地辩解道:“大哥,我真的不是和你要钱,真的不是……”

听着弟弟急促的声音,我似乎看到他涨红的脸庞。我多想把他拉过来,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
里啊。想着想着,我变的异常难过,泪水无声地漫上眼睛。我轻轻地对弟弟说:“江江,我要挂
电话了。好好地照顾妈妈……”

弟弟紧着答应,我狠下心将电话挂断。

弟弟确实已经返回了学校,校园生活正是他在一年漫长的辍学过程中所强烈渴望的。但当他
真正回到学校时,才发现虽然只是离开一年,他已经很难再融入到原来的班集体中去了。同学们
对他的重新加入表示欢迎,但这种热情是短暂的。随后,大家都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初三,
本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一年啊。
在课堂上,弟弟明显跟不上进度。老师对他很重视,一方面是他原来基础不错,另一方面就是我
考上了大学,为学校争得了荣誉。老师们对弟弟都寄以厚望,希望他能像一匹黑马似的崛起,开
创新的辉煌。每次被老师提问,弟弟都很紧张,经常什么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是勤奋的,每天放
学回家,躲在小屋子里埋头苦学,但一年的功课又怎么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弥补回来啊!

慢慢的,老师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建议弟弟休一年学,跟着下届同学重新学习。弟弟固执
地不肯,而且老师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就是在这种最无助的情况下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弟弟最想问我的是学费减免问题,因为当时高等教育收费制度刚刚实行,在农村开始大范围的风
传“读书无用论”。很多人都认为上大学要交钱,而且毕业了也不一定会有工作,那么上学有什
么用呢?有上大学的几万块钱在农村干点什么不好啊!如果说家里花了这么多钱供孩子读书,最
终孩子却连个工作都没有,那么整个家庭就彻底崩溃了!

高等教育收费在农村产生的冲击是巨大的。政策的不透明与制度的不完善,使社会中赤贫的
百姓根本意识不到大学里还有学费减免制度。我们当初的学费只有2800元,在我读大三的时候,
新生的学费已经飙升至4500元。对一家仅仅靠种地为生的农户,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不要说
很大一部分老少边穷地区的家庭支撑不起这笔费用,就是勉强掏的出来的也是全家以念书的孩子
为核心。孩子在外面省吃俭用,家长在家里节衣缩食,原本应该举家欢庆的事情却像一座大山似
的压在全家人的心头!

弥漫在乡村的各种论调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弟弟和妈妈的想法。

妈妈经常会陷入焦虑中,她不仅担心我在大学里会因为贫穷而低人一等,更担心我大学毕业
后因为没有工作而流浪街头。妈妈没有了额外的收入来源,每天都专注于村头的那二亩责任田。
每天妈妈很早就起来,走出很远,在大山脚下,看准一块儿略微平整的土地便开始开垦梯田。她
会一直干到中午,在空旷的田野里汗如雨下。渴了,就喝一口田间地头的流水,实在累的不成,
就坐在草地上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其实,妈妈也知道,自己费尽心血开垦的荒地又会给自己带来
什么财富呢?一阵狂风,一场暴雨就能打碎她所有的希望。她只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想让自己
确信自己还在为儿子做着什么……

凉爽的秋风扫过山谷,无数的野花随之摇摆。妈妈也会感到些许孤独吧,在这个时候,人也
许会觉得自己都不如身边的一株小草。即使是一株小草也能享受到阳光的照耀和晨露的滋润啊。
可是妈妈呢,似乎是命中注定要承担起种种生活的不幸。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把孩子送到了大学
,原以为可以略微地松上一口气,可是现在谁知道大学毕业后孩子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出路呢?

妈妈习惯于把所有的焦虑都留给自己慢慢消化,但又怎么能瞒得过弟弟敏锐的眼睛?晚上,
妈妈会展转反侧,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唏嘘声都会让假装入睡的弟弟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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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2:5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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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弥补一年来落下的课程,但在短暂的期限内仍然没有明显的起色。
在给我打过电话后不到一个星期,他接到了我从长春寄来的汇款单。当村里的广播大声地叫着弟
弟的名字,要他去领汇款单的时候,弟弟兴奋不已。他正在家里复习功课,顿时把所有的书本推
到一边,手舞足蹈地对妈妈说:“妈,大哥的学费减免下来了。看来我们真的不用为哥哥的学费
发愁啦!”妈妈放下手中的活,惊喜地说:“真的下来啦?你大哥他们学校真好!”弟弟穿上鞋
,一溜烟地跑向村委会。

然而,弟弟一拿到汇款单,立刻垂头丧气起来,原来汇款单上只有六百元钱。

弟弟慢吞吞地回到家。妈妈看到弟弟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钱不是寄回来了吗?


弟弟小声地说:“不是减免的学费,只是大哥自己寄回来的六百块钱。”

妈妈也很失望,不过安慰弟弟道:“那也不错,妈不用钱,这些钱供你上初中差不多啦!”

弟弟难过地说:“都怪我给大哥打过一个电话。我是怕他在学校钱不够用,结果他反倒把钱
给我寄回来了。学费还没有减免下来,他在学校怎么生活啊!”
妈妈沉默着,埋头烧水做饭。

弟弟坐在门槛上,郁郁地说:“如果大哥能得到减免,那他明年的学费也就不用发愁了;可
到现在一直减免不下来,唉——”说罢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重叹息。

弟弟的话正说到妈妈的痛处,妈妈激灵打个冷战,菜刀差点伤到她的手。弟弟不再说话,坐
到灶台边,一声不吭地帮妈妈烧火。

当我把身上仅存的六百元钱寄出去之后,只感到全身无比轻松,虽然我现在已经是赤贫了。
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只剩下三十几块钱。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再艰
苦的日子也不会让我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弟弟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不仅仅是金钱,更重要的是他
宝贵的青春。如果他真的因为我辍学,那么我必将后悔终生。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什么都
愿意去做,只要能有口饭吃,我就能顽强地读完大学,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终究会成就一番事业。

我寄钱后的第一个中午,吴宇像往常一样来叫我吃饭。我看了看他,推辞道:“你先去吧,
我不去了。”

“为什么?”吴宇不解地看着我,说:“你吃饭一贯很守时啊!”

我低着头,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今天我不想吃,你先去吧。”

吴宇怏怏地走了,临出门又回头问我道:“要不要我帮你带点饭回来。”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他们都走了,我拿起英语书,走到楼下,到B食堂买了两个馒头,向体育馆旁边的小树林走
去。我是在无意间发现的那块风水宝地。走过茂密的树林,里面有一条幽静的小路,小路两旁都
是齐头高的庄稼。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农村的气息,甚至能体会到家乡的氛围。我在一块大石头
上坐下来,一边吃着馒头,一边看书。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以为常,当我把最后一块馒头吞咽下
去,嗓子里干的要命,肠胃里也膨胀的难受。我把书举过头顶,大段大段地读着上面的文章。原
本幽静的田地里响起我琅琅的读书声,我不想让周围人看到我可怜的样子,但又生怕自己被这个
世界遗忘。我念着念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它慢慢地流淌到我嘴巴里,苦苦的……我
最终站起身,掸掉身上的尘土,因为下午还有课。

我们德恒律师学院的学生在模拟法庭上课。三个班的同学在一起,大家很快熟悉起来。下午
是李洁老师讲的刑法,听起来生动有趣,遗憾的是很快就下课了。

吴宇悄无声息地跑过来,神秘地对我说:“林海,走,我们去上网。”

我听了很糊涂,问:“上什么网?”

吴宇嘿嘿笑道:“老土了吧,上计算机网啊,internet!”他说着,扬眉吐气的,特别是贵
州味儿的英语让人不由得想笑。

我问:“到哪去上?”

吴宇说:“计算机房,好玩着呢。我昨天刚和刘月和孙文静学的。”

我有点心动了,说:“我以前玩过计算机,但是上网是什么玩意还真没听说过。”

吴宇美滋滋地说:“学校里的便宜,才一块钱一小时,外面网吧散上要四块钱一小时呢!”

我一听还要花钱,连忙摆手说:“那我不去了,你去吧。”

吴宇感到很意外,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不是吧,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林海!”

我不想和他过多的解释,只是说:“我真的不想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开心点。”说完
,拎起书包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刘月和孙文静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
着我。我冲她们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上,我正在寝室看书,吴宇突然走了进来。他坐在袁若海的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这个‘窃国大盗’还没回来?”

我抬头看看他,说:“人家上自习去了,谁像你整天也没个正事,就知道逗小姑娘。”

吴宇咯咯笑道:“算了吧,海哥,你是不是对孙文静有点意思啊?”

我有点糊涂了,困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传小道消息也得有点根据吧?”

吴宇凑近我道:“咱哥们儿眼里可不揉沙子,你见孙文静的第一个眼神都不对劲儿。”

经吴宇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在见孙文静的背影时,我感到她和董艳丽颇有几分神似。这
小子目光真够敏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居然还记忆犹新。我无谓地解释道:“我可没什
么别的想法,不会是你小子做贼心虚吧?”

吴宇居然没有辩解,继续在那嘿嘿傻乐。我感到不对劲儿,追问道:“把你的花花肠子跟咱
哥们儿道道。”

吴宇狡黠地问我道:“海哥,咱们可是哥们儿,说心里话,你真没别的想法?”

我果断地说:“没有。”

吴宇听我口气坚决,顿时放下心来。他使劲儿向我点点头。

我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这些日子整天和孙文静在一起,原来如此,呵呵,刘月在给你们
当灯泡啊。”

吴宇笑着说:“得了吧,刘月正指望我给她当灯泡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吴宇恨恨地说:“你在感情上就是个笨蛋,你就没发现刘月看你的眼神有
点不正常?”

我疑惑地摇摇头,简直觉得他在信口雌黄。吴宇继续说:“今天我们上网回来,刘月还紧着
和我夸你呢。她对你评价高极了,居然认为你是一块尚未开凿的美玉。我当时听了差点没吐掉,
最恶心的是人家小姑娘还说的一本正经。”说到这里,吴宇看着我的脸,夸张地说:“就你那张
老脸,真不知道和美玉有什么联系。幸亏她说的是没经过开凿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被吴宇一顿挖苦,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刘月对我的夸奖发自真心,而吴宇对我的挖苦
绝对是善意的玩笑。

吴宇又对我说:“林海,你真的交了桃花运了。刘月老爹是深圳某机关的领导,大权在握…
…”

我皱皱眉头,对他说:“你看重的就是这些?”

吴宇感到自己失言,马上说:“不是,不是。你看我这张嘴,一高兴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看看吴宇,对一个心直口快的家伙,我们又怎么能去责怪他什么呢?他看我笑了,立刻又
忘乎所以,漫无边际地聊起来。

我的日子一天天紧张起来。三十多块钱像落入池塘的一粒石子儿,只是荡起一个细小的涟漪
便不见踪迹。我去了几次重庆路,那是长春最为繁华的地段。与来自各个高校的同学一起,手里
举个牌子,上面写着“家教”二字,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纵然我累的腰酸腿痛,可终归是一无
所获。当我再次来到B食堂时,已经身无分文。

整个食堂弥漫着诱人的饭香,我就像个孤魂一样在那里游荡。一对儿情侣挽着手走进来,相
互商量着吃什么午饭。他们在柜台口不厌其烦地评价着各种菜的口味,转了一圈还是决定到外面
的餐馆去吃。我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咽下涌起的口水,那些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馒头在我眼
中都成了美味佳肴。我的肚子在不争气地叫着……我简直想张开血盆大嘴,把餐厅里所有的东西
都吞下去,甚至连那些铁制的炊具都消化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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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8 23:53: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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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听到背后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叫:“我打饭,你先去盛两碗粥。”

她的声音不大,但对我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我听了欣喜若狂,止住脚步,飞快地向回
跑来。对啊,在食堂有免费粥,为什么我连这么重要的问题都没想到呢?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跑到提供免费粥的保温容器旁。那里围了一群人,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小碗,盛走一份稀稀的粥
。我焦急地等待着,嘴里甚至没出息地流出口水。我在托盘里放了四只碗,轮到我时,用勺子在
粥里面用力的挖掘,把最下面的米粒全部舀上来,将四只小碗装的满满的。白色的大米同褐色的
绿豆混在一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平日里平淡无齐的绿豆粥此时在我眼里真是色香味俱全,真
是胜过山珍海味啊。

我跑到楼上,找了个角落,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大口的吞吃起来。一碗,两碗……似乎
在一分钟里,我将四碗粥吞吃干净。我还是饿,但我逐渐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我慢慢走下楼,又
盛了两碗粥。走回楼上,我终于也可以用勺子,像个文明人似的慢慢品尝。透过玻璃窗,我看到
的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我吃着吃着,勺子像有千钧之重,我的手滞留在空中。我赶紧离开座位
,向着出口跑去,站在楼梯口,迎着扑来的午风,我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我慢吞吞地向模拟法庭走去,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只想像一个正常的人
那样体面的活着。我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再大的不幸我都在学着慢慢地承受。可是今天,我真
的觉得自己很脆弱。我多么希望每个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希望每个人都能平等的享受太阳洒下的
光亮。即使不平等,在别人能吃得上大鱼大肉的时候,能让我吃得起馒头,哪怕是窝头我都心甘
情愿啊。可是如今,我连个窝头都啃不起。看着周围的同学衣着鲜亮,神采飞扬,我真的想知道
这四年大学生活我该如何度过啊!

习惯要慢慢培养,而习惯一旦形成,它的惯性就是巨大的。我一直没有联系到工作,每天都
按部就班地在学校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我每天都要去食堂喝免费粥,渐渐的,食堂里送粥的
师傅都和我混的脸熟。最初的所谓自尊随着时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到点去食堂喝粥逐渐成了我
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天,我刚把粥端到餐桌上,却发现有几个熟悉的影子围坐在我身旁。我一看:吴宇、刘月
、孙文静、袁若海……我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久违的敏感重上心头。我的脸腾的红了,我都以为
自己已经忘记了脸红的感觉。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自然些。我问他们:“怎么了?今天开班
委扩大会议啊。”

吴宇红着眼睛对我说:“班头儿,你整天就光喝粥啊?”

我看着他说:“谁说我整天喝粥?这不污蔑吗?再说,喝粥有什么不好,清淡,消暑。”

孙文静心疼地说:“现在都快冬天了,你还消暑呢!”

我心里很难过,但我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于是嘴硬道:“我平常吃什么
你们都不知道,呵呵,别在这儿瞎关心我了,还是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

孙文静盯着我,说:“林海,我们已经注意你好几天了。你现在每天都来食堂喝免费粥。这
样下去,你的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我无语,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吴宇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叠钱,塞给我道:“海哥,这是三百块钱,先从咱们班费里拿的
。你先用着,回头我们几个班委商量好了,要把你的情况在班里和大家说一说,组织大家给你捐
款。你放心,只要咱们班同学在,就绝对不会让我们的班头儿……”

吴宇说的很真诚,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不想被人怜悯,更不想在
别人同情的目光下生存。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地讲述了自己的不幸,我内心最不想为人
所知的事情也早就公布于众了。我像一个透明人似的活着,没有一点隐私,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
之下,每时每刻都要留意着别人的眼光。原本轻松的大学已然变的无比沉重,甚至每个清晨刚一
睁开眼睛我就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我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让我独自承担所有的不幸
,让我一个人消化所有尚未流出的泪水。给我一个小小的空间,在我感到屈辱的时候可以在里面
放声大哭。但哭过之后,我会以更加坚强的态度去面对生活。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每天都可以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柔和的阳光。在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后,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做
我想做的事情。可是现在连这个小小的愿望我都实现不了。

我用力地推着吴宇递过的钱,说:“我不要,同学们的心意我领了。”

吴宇却固执地推搡着。不知为什么,我的火气突然爆发了。我用力甩掉吴宇的胳膊,他手中
的钱洒落一地。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歇斯底里地指责他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都不要跟着我。
我不需要你们的捐款,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

周围的同学都惊恐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吴宇满脸的委屈,但什么都没说,俯
下身子,把地上的钱拾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脸涨的通红,四肢在突突直跳。

刘月赶紧打着圆场,她把吴宇等人推开。吴宇不想走,刘月在小声地和他说:“你们走吧,
放心,这里有我呢。”吴宇等人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我把头埋在胳膊里,一声不吭。我能感觉到刘月就坐在我对面,她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我抬起头,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

刘月平静地说:“林海,你知道吗?你这样做让我们觉得很心疼。”

我冷冷地说:“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了,对别人的事还是少关心的为
好。”

刘月碰了钉子,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站起身,饭也没吃,转身离开。就听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命令我:“林海,你给我站住。”

我停了下来。刘月快步赶上来,她站在我面前,霸道地说:“林海,你要向我道歉,你太不
懂得尊重别人了。我们关心你有错吗?你凭什么冲我们吼?”说着,眼泪涌了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粗鲁的行为伤害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我换了一种缓和的口气说:“对不起,我
刚才太急噪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说着,向出口走去。

刘月在后面大声地叫道:“林海,你太固执了。”我没有回头,继续向前,大步如飞。屈辱
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生生地被我吞咽下去。我默默地发誓:再也不哭,再也不让别人看到
我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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